四月初,在法國第戎的葡萄園裡,收到Ula從波蘭傳來的簡訊: "My wedding will be on April 18. Will you be able to come?" ("我的婚禮會是四月十八日. 妳能來嗎?")
我盤算了一下接下來幾星期的行程: 復活節假期的塞浦路斯和四月底出發的香港台灣行,18號那個周末雖然沒有計畫,臨時加一段波蘭行也夠辛苦,加上機票還沒有買,只怕廉價航空都只剩下天價票了. 有那麼一瞬間是想著不去的,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,也不願意辜負珍貴的友誼,在完全不知道票價也沒有計畫的情況下,我毅然的回了簡訊: "Of course. I will be there!" ("當然. 我一定會到!")
Ula決定結婚是個倉促卻美麗的意外. 她和男友Matt不在意婚禮的規模和場地,也不介意日子,只要能順利結婚就好. 兩人在英國都是外國人,結婚會有很多相關的文件問題,所以Ula不得不壯士斷腕,辭去工作退掉租屋,回到家鄉Oswiecim公證結婚. 也因為公證結婚需要文件下來才能選日子,所以正式的婚禮日期直到兩星期前才確定. 對我來說,光是上網比價買機票訂旅館就很累人了,我實在沒辦法想像她要在短短幾星期內安排好自己的婚禮,還要進行相關的文件申請,才能在婚禮後順利搬去加拿大.
Matt不懂波蘭文,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和Ula結婚,不過我很佩服他的勇氣: 一個人來倫敦找女朋友,沒幾個月就搬到波蘭鄉下沒人說英語的小鎮等結婚,婚禮上沒有半個親友,證婚人的話要法定翻譯人逐字逐句翻譯他再覆誦. 我不知道有幾個男人做得到這樣. (小包聽了直咂舌,顯然他是沒那個膽的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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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找了妹妹同行,搭週六一早的飛機飛波蘭Krakow. Ula安排朋友Piotr和Andrew來機場接我們,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Krakow附近的Oswiecim. 我們住進小鎮上唯一的旅館,也是方圓百里內唯二的東方面孔. Check-in後,為了感謝兩個男生辛苦接送,我們請他們在旅館餐廳喝杯咖啡.
不遠處的露天座位坐著個年約三十多的波蘭男人,桌上擺了一排五個空的小酒杯,顯然已經乾掉五個Vodka shots (小杯伏特加). Piotr看看手錶,轉頭對我們說: "It's half past 11 on Saturday morning. And this guy had 5 shots already. Girls, welcome to Poland!" ("現在是星期六早上十一點半. 這傢伙已經乾掉五杯伏特加. 小姐們,歡迎來到波蘭!")
陽光晴朗的週六,尋常人生的小鎮. 我很高興自己身在波蘭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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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梳洗換裝後,我們到隔一條街的Ula家和大家會合. Ula的媽媽兩年前再嫁到加拿大,因此兩個女兒也都情定"加人". Ula原本只想有個簡單的婚禮,媽媽卻決定給她一個驚喜,在婚禮前幾天偷偷飛回波蘭 -- 先押著Matt去買西裝,再大費周章準備傳統婚禮晚餐.
我們一進門,Ula媽媽擦著眼淚,用簡單的英文對我們表示她有多高興. Ula的"婚紗"只是一襲簡單白洋裝,穿在她身上卻美得讓人驚艷. 她回波蘭前,我陪她在倫敦逛遍各家知名服飾店,為的就是找一件款式素雅,將來還可以穿的白洋裝. 找來找去試了半天,就是找不到一穿上去就讓人覺得"對了"的那件. 後來她一個人去Banana Republic碰運氣,就找到了心目中的"那一件". (這其實有點像找另一半的過程.) 穿著對了的那一件嫁給對了的那個人 -- 對Ula來說,結婚就是這樣一件單純的事.
下午四點,我們一行十二個人分三部車,前往不遠的市政廳. 婚禮在一個小禮堂舉行,由一位女證婚人主持,全程都是波蘭文. 翻譯坐在Matt身邊,逐句小聲的用英文覆誦. 我們坐在Matt的正後方,卻一句都聽不清楚,只能靠猜的了解進度. 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,交換戒指,主婚人宣布Ula和Matt正式成為夫妻的那一刻,我很努力的讓快樂的眼淚不要掉下來.
這是我在歐洲參加的第三個婚禮,也是有生以來見過最迷你的婚禮,卻是最感動的一次. 這樣的婚禮上,看不見拖曳的婚紗,看不見豪華的排場,更沒有滿座的賓客. 唯一的焦點只有愛本身 -- 新人之間的愛,和圍繞他們的,近親好友的愛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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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禮結束,我們回到小公寓裡. 下午五點,天色還亮,我們十二個人圍著兩張桌子,坐在小客廳裡喝起酒來. Ula媽媽先端上沙拉,再拿出熱食,各式各樣的傳統波蘭菜讓我們吃得津津有味. 主菜吃完,兩大盤的甜點接著上來,我和妹妹分吃一塊千層酥已經很撐. 緊接著竟然是Ula表妹親手做的結婚蛋糕 -- 每人一大塊,不吃完不行 -- 我們只好努力繼續吃. 一輪吃完,大家喝酒聊天,一杯伏特加在眾人之間傳來傳去,說是喝了可以幫助消化. 我喝了一點,還沒發生作用,第二輪的食物已經上來了.
那晚總共有三輪,到了第三輪,我們不敢相信波蘭人這麼能吃. Ula的表妹笑著說這根本不算什麼 -- 真正的波蘭婚禮至少要辦整個週末,大家就是不分日夜吃喝(喝伏特加)跳舞狂歡. 通常到了半夜兩點,才是吃正餐的時候. 一場婚禮下來,丟掉的空酒瓶可以塞滿好幾個垃圾桶.
我看看手錶已經接近午夜. 從前一天半夜兩點起床去機場後,我和妹妹就沒睡過. 晚上吃了整整七個小時,又喝了好幾杯酒,已經累到不行. 一聽可能半夜兩點還有一餐,我和妹妹臉都嚇白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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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夜道別的時候,Matt已經醉了 -- 他醉時格外有種鐵漢柔情,和滿身的刺青完全是對比 -- 我再度對他說: "Congratulations -- You are such a lucky man!" ("恭喜 -- 你真是個幸運的男人!")
"I don't need anyone to tell me this." ("我不需要任何人告訴我這個.") 他有些魯莽卻很溫柔的回答.
"I know I am. And I don't know what I did to deserve her." ("我知道我是. 我不知道做了什麼好事才娶到她!"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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